导读:四零一号房,富兰克林瓦特斯,在我值晚班的时候登记入住了。我在粉红山脉旅店工作了大概八个月,一开始是做下午班??。但几周过后,我开始值晚间十一点到早上七点的夜班,因为之前值夜班的人大学毕业了,然后换了新工作。一般来说都没什么事要处理。大部份都是纸上作业。对我来说,值晚班很闲,还可以领到不错的薪水。但富兰克林瓦特斯很不一样。他是个很特别的人,当我在登录他的资料时,他提了一些特别的要求。
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是这么解释的:他晚上工作,白天睡觉。对一个值夜班的人来说,我可以体会他的需求。他一脸虚弱的样子,看起来就是没睡饱,所以白天时别去打扰他。他有一双下垂、充满血丝的眼睛和灰白的胡渣。他穿着霍尔奥兹乐团的衣服,我也是那个乐团的粉丝,所以我们就礼貌性地谈了些关于他们歌的事情。他最喜欢的歌是”偷窥狂”。
“还过得去。”我打着双关(注:该乐团有首歌叫过不去)。他在登录的过程中第一次因为我的笑话笑了,但笑容很快便消失了。他的第二条规则是:不需要客房服务。这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我工作期间有遇过一些长期的客户,其中很多就觉得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有陌生人到他们房间里面去很不自在。但是富兰克林白天的时候都
在睡觉,他希望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可以请服务员去叫醒他,然后自己打理。再一次,我又懂了。我也是只夜猫子。
第三条规定是:我们不能转接任何电话进他房间,或是告诉其他人他在不在房间里面。同样的,这也没有很奇怪。其实,这也是饭店的标准程序。我们的员工是很注重顾客的隐私权的,所以我可以毫无顾虑地向他保证绝对没有人会去打扰他。他说他最近离婚了,所以他想要在那个婊子前妻打来时保持安宁。但是,他有个例外,如果是他儿子打电话来的话,就立刻转接给他。
我跟他说我的名字叫安德鲁。他再次笑了起来,这次延续得久多了。”安德鲁也是我儿子的名字。”他说他跟他儿子已经六年没讲话了。他们关系不好。之前他们大吵一架之后就这样了。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我很有兴趣听,但他没说下去。他最后一条规定吗?除非他授权,不然我们不能用他的信用卡扣款。他会一周打来一次同意我们用他的信用卡付房钱。他的要求都还蛮正常的,所以我们完成了登录程序之后,我就送他进房。之后,我就没看过富兰克林了。
一开始的两个礼拜,四零一号房都没什么事情。他每个星期五会打电话过来让我们用他的信用卡扣款。他会问晚上过得如何。他问我昨天晚上有没有看”比赛”。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比
赛。我对运动都没什么兴趣。但第三个礼拜时,他没打来付款。这在饭店里面也是常见的事情,大家总会忘记今天是礼拜几,有些客人可能手头有点紧,过几天收到支票或借到钱才会付款。
早班人员对完帐后,打了封友善的提醒信从门底下塞进去。四零一号房一直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所以我们也只能把提醒的信从门底下塞进去,然后希望他能赶快有所回应。白天的时候,大家都有点对四零一号房有所警戒,因为,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真的看过富兰克林。他们也没有听过从他房里传出任何一点声响。他们没有接过他的电话,也没有收到换床单或浴巾的要求。但过了一会之后,你就会想说他大概就是个很注重隐私权的人,然后就抛诸脑后。
三天后,富兰克林还是没有付款,办公室里开始讨论说要把他赶出去了。所以那天晚上,我把”会客中,尽快回来”的牌子放在柜台,然后去了四楼。那时候大概是凌晨三点钟,所以走廊是空的。走廊最近被粉刷成暗棕色,墙壁上昏黄的灯光让整个四楼都看起黯淡无比。饭店总是带有一股恐怖气氛,但对我来说却是相当迷人的地方。
特别是晚上的时候。你可以从一楼穿越到一楼,不会遇到任何人,也不会听到谁发出什么声音。如果你不熟悉环境的话,甚至还不记得自己在哪一层楼。
每一层楼看起来都一样。所有的房间也都看起来一样。所有的东西都是制式的,像是制服,每样东西都是重复重复再重复。在那大门紧闭、长长的、空荡的厅堂里,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就在那地方爬行着。
四零一号房就在厅堂最底部,离办公室最远。当我靠近房间时,我可以隐约的听见音乐的声音。当我靠得更近时,我听出那是:
“偷窥狂。他们在看着你。他们看着你的一举一动。偷窥狂。他们在看着你。偷窥狂。他们在看着你。看着你。看着你。 “
那是从四零一号房传来的。我停在门前。我每次要敲门时都有点尴尬。我总觉得我这一敲门,就像是突然中断了在里面的人们自己的人生。”请勿打扰”的牌子还挂在门把上。我还是敲了敲门。没回应。我又敲了敲门。等了三十秒,又敲了一下。等了一分钟。还是没回应,但音乐还在播。我叹了口气,走回去办公室继续值班。我不喜欢被忽略的感觉,尤其??是我知道明明就有人在房间里面的情况。
我抓起写有个房间分机号码的单子然后打给四零一号房。电话响了几声后,富兰克林接了电话。当他说:”你好”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听到背景里霍尔奥兹乐团的音乐。”富兰克林。我是前台的安德鲁,”我说,”我只是要通知你说你的付款期限已经过了几天。我能用你
的卡扣款吗?””噢,当然,不好意思,”富兰克林说,”请直接用吧,我只是最近太与世隔绝了。我就这样忘记了。””没问题,记得付款日是每周五,好吗?”我说。
然后我又开个玩笑说:”最近都没看到你,你是躲去哪里?””噢,我只是魂魄飘去这边的什么地方了,”他说,”有人打电话给我吗?””我没接到喔,没有。”我说。”我儿子没有打来吗?””没有,先生。”我说。我有点为他感到难过,因为我回答他之后好几秒,他都没说话。他最后只祝我有个愉快的夜晚,然后就挂断了。
每次又过了一个月后,相同的事情又再度上演。四零一号房又会逾期未付款。我上去四楼时又听见大厅深处传来相同的歌声:
“你又何必提防我?我是和你同一阵线的秘密间谍,可不是?虽然我伪装自己,但我还是知道你的秘密。 “
我会敲敲门。没回应。我会打电话过去,富兰克林接起电话时还是会播着一样的音乐。我会问他能不能用他的卡扣款,然后他会同意。他会问他儿子有没有打来。我会跟他说没有。目前为止都是些一般的寒暄。但特别的是有一天晚上,他问我:”安德鲁,为什么你要Google我的名字?”
我被这问题给吓到了,因为我真的有去Google。夜班真的很无聊,有时候我的好奇心就会迫使我去google那些有点”超过”的顾客。我也
没查到什么。大概就是临时拘捕纪录、领英公司的员工资料。搜寻富兰克林瓦特斯并没有什么有趣的结果。噢,我收回。我找到了一样东西:要付费才能看的警方报告,从我可以看到的简短、抽象的档案内容里面,有提到说这是关于一件虐童案和妨害家庭的案子。我看了看富兰克林的登录卡。他身分证上的城市与州跟那份警方报告的内容相符。
过了一个礼拜后,四零一号房又逾期没付款。这已经变成公式了,我会去四楼,敲敲富兰克林的门,然后没回应。但是这次,我已经快被这样的情形搞疯了。为什么这个人就是不记得要付款?我站在他门前,敲得比之前还久。敲得比之前更大声。过了几分钟后,我用我的万能钥匙开了锁。但我要转动门把时,他被封死了。我试了几分钟都打不开。虽然我知道猫眼的功能不是这样,但我还是透过猫眼看进去。我看进去时,听见那首熟悉的霍尔奥兹乐团的歌开始播最后一段:
“看看我的偷窥狂之眼,他们正在看着你。他们看到了。噢噢,他们正在看着你。 “
我靠得更近时,只能看到房间里照来的微弱灯光。我把我眼睛贴在镜片上,希望我能看见些什么,看看光里有什么。然后猫眼前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完全把光给挡住了。我向后跳。我没有继续在那里鬼混,马上逃回办公室。我那天晚
上什至没打电话给四零一号房催缴。我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因为肾上腺素而颤抖着。我的手指抖个不停。我留了张字条跟经理说我得尽快休假。隔天早上,经理打过来,他说我工作超时,所以接下来一个礼拜都放我假。这大概会用掉我之前累积的放假时数,但我不管。我必须要暂时逃离那栋旅馆。
我放假时都待在家、喝个几杯、跟朋友出去晃晃、看看Netflix的节目。我的神经开始放松,我也觉得在我这次亟欲获得的假期结束后,我就可以准备好再次面对那栋旅馆。但放假第四天时,经理打电话来。他柔和地问我放假如何,有没有去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可以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他根本不想知道我放假做了什么事。
“嗯,”经理说,”安德鲁,我打来的原因是四零一号房。”
“喔?他怎么啦?他又没付款了吗?”我问,
“你只要晚上什么时候打过去就行了。他白天都在睡觉。”
“不,不,”他说,
“嗯。你看喔,他的卡昨天失效了。
所以我们从门底下塞了张信进去请他尽快联络我们。但我们没得到回覆。所以我们上楼看看他在不在,然后进不去房间。最后,维修人员把锁给剪断了。 ”
“他躲在里面吗?”我问,我从冰箱抓起一瓶果汁然后笑笑。
“不是,”经理说,”不是,他死了。”
我慢慢地将冰箱门关上,从后院的门望出去。 “
死了?”
“对呀,我,呃……总之我们现在认为是自杀,”他慢慢地说。
“我们报了警,验尸官也来了。我们很需要你来一趟。安德鲁,你最后一次和瓦特斯先生说话是什么时候? ”
“就在我放假前。
嗯,我没跟他说话啦。但我去了他的房间,听见他在放音乐。我很确定有人在里面走动,但门也被封死了。 ”
“安德鲁,你听清楚了,”他说,”房间里的食物都坏掉了。那些被塞进门底的通知信全都叠在一起。验尸官在这边。他说富兰克林瓦特斯死一段时间了。至少死了一个月。 ”
“什么?”我结结巴巴地说,”你在他房间里吗?你在饭店吗?”
“没有,我在我车上。我要过去载你,可以吗?”
“可以啊。好啊。”我说。我挂上电话。我尽快挂上电话后把窗帘给拉上。我被这股恐惧所充斥了。不是因为这段对话。不是因为我曾跟一个已经死掉的人说话。而是因为经理跟我说他在车上时,我听见背景中有个声音。他车上的收音机用很低的音量播着:
“他们在看着你,看着你,看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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