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嘉塘草原疑似存在塑料污染的事件尚没有等来后续。
4月23日,微信公众号“九死还魂”发布文章《环保、生意和谎言》,称蚂蚁森林草原植被修复项目涉嫌大规模污染青海玉树嘉塘草原。该文章指嘉塘草原出现了大量绿色塑料薄膜,正在碎解中,污染保守估计影响范围在300亩-400亩间。
蚂蚁森林对此回应表示,经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确认及现场勘查,该文指出的无纺布地块不属于“蚂蚁森林嘉塘保护地”项目地块,与蚂蚁森林公益项目无关。据界面新闻记者采访调查,该文曝光出现大量绿色碎解地膜的区域,谁应负责,谁应处理后续,始终无法确认责任方。
官微截图
无人认领的碎解地膜
嘉塘草原位于巴颜喀拉山南麓,平均海拔4200米,属于三江源核心保护区,植被类型主要以嵩草、杂草类的高寒草甸为主。
公众号文章作者告诉界面新闻,自己是一名游客,文章中提到的塑料污染图片是她在今年3月于青海旅游期间所拍摄,旅游同行伙伴向当地人询问后,确认污染地位于珍秦五村,当地人向其表示,绿色无纺布薄膜是当时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和当地政府共同参与铺设。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也对此回应,在2022年嘉塘草原恢复项目中,为了解决种子播撒后容易被风吹走及鸟类采食的问题,其在4个社的共计约20亩的草场做了用无纺布覆盖的对照试验,与没有覆盖无纺布的草场进行对比,并于1个半月试验完成种子萌发后撤除(2022年6月15日播种,7月底撤除),完整回收的所有无纺布被运往县垃圾填埋场处理,并未造成无纺布破碎以及在恢复区域风化未处理的现象。
嘉塘草原 资料图
不过,山水自然保护中心曾在其官方文稿中提到,计划进行更大面积的草原恢复。界面新闻记者搜索发现,去年7月,山水自然保护中心曾发文提到,2022年6月珍秦二村、五村、十村、十一村共有500位村民参与到社区种草行动,预计恢复黑土滩面积300亩。记者向山水自然保护中心求证,该恢复项目中是否使用无纺布薄膜,截稿前尚未收到最新答复。
称多县人民政府和自然资源局工作人员在回应红星新闻时表示,当地存在绿色薄膜覆盖的情况,相关人员正在跟进,但该区域并非蚂蚁森林和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项目地。青海省林业和草原局草原管理处一工作人员在回应新京报时表示,该区域是青海省发改委主持的黄河流域项目,项目面积大概三百亩,现在清理无纺布工作正在进行中。
清理无纺布工作进展如何?青海生态环境厅工作人员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目前清理工作由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负责,暂不了解相关情况。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嘉塘草原并不在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范围内。截至发稿前,称多县自然资源局负责该事宜工作人员尚未接听界面新闻记者致电。
可降解地膜不一定可降解
对于农用地膜来说,其起到的作用主要是增温保湿和保墒,让种子容易成活和发芽,因此常被用来进行草原修复。例如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三北防护林建设局在去年8月曾发文提到了甘肃金昌市修复退化草原的措施,其中提到,“草原修复治理受自然条件因素影响较大,为避免草种播种以后,发芽率、成活率较低,在实验区进行覆盖农膜或无纺布的方式,与裸露地块的工程区进行对比实验。”
通过上文公众号公布出来的文章图片,目前尚不能确认其使用的是哪种材料。但目前常见的无纺布地膜,其实并不是布料,而是一种塑料制品。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塑料项目经理贾柊楠在接受界面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推广的可降解地膜材料中,材质是PLA和PBAT的数量比较多。市面上常见的无纺布材质一般都是PP(聚丙烯),也就是塑料,这种材质本身无法降解。”
嘉塘草原出现了大量绿色塑料薄膜 图源:微信公众号“九死还魂”文章《环保、生意和谎言》
而即使是可降解材料,对于降解的环境也有要求。贾柊楠表示,可降解材料的难点在于它需要特定的温度、湿度和菌群,才能在一定时间内降解。“实验室测试一般会在恒定的温度和环境,但如果把它(可降解地膜)放进土壤,东北和海南的土壤的温度湿度和菌群完全是两个概念,在海南能够降解,并不代表在东北就可以降解,”贾柊楠说到,“国内现在在推广可降解地膜这个概念,主要在新疆试点比较多,但都还在试点阶段,降解效果如何、到底多长时间能降解、降解的比例如何,都需要更长期的观察和科学研究。”
绿色和平东亚分部项目主任刘华也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可降解”这个词本身就具有一定误导性,“目前常见的具有经济可行性的可降解材料,无论在现在的自然环境,还是城市、乡村废弃物管理的环境,能否实现真正的降解都值得商榷。”
刘华提到,抛开很多号称可降解的材料不说,即使是真正的可降解材料,降解也需要一定的条件才能实现。而真正可降解的材料,在具体操作环节中又会面临问题,即如何把普通的传统塑料和可降解塑料隔离开来,避免不可降解或不满足降解条件的塑料混合后影响可降解材料的降解?“如果在实际操作环节没有进行精细管控,混入其他传统塑料制品,那么可降解材料也不再具有妥善处理的前提条件了。”他说到。
可降解材料正在推广中,地膜回收亟待解决
至少传统的塑料无纺布在嘉塘草原的环境下是不可实现真正的降解的,刘华表示,“从文章里的照片来看,无纺布不完整,有些破碎,我们一般不把这叫做“降解”,而是破碎化。很多塑料制品包括橡胶,其实是在日照影响下快速老化,塑料制品变脆,然后断裂变成颗粒,和当地的土壤掺杂在一起,达到一定程度的话将对土壤会造成很大危害。”
在全国范围内,地膜的残留与后续的处理都是一大难题。贾柊楠对界面新闻表示,如果使用后的不可降解地膜没有进行回收,会产生很大危害,“目前市面上有一些声称可降解的材料,其实是在正常不可降解的塑料中放了添加剂,让大块的塑料迅速碎裂成块,这种主要是光氧降解方式,但这一类材料在国内外正逐渐被禁止。光氧降解危害更大,大的塑料容易变成碎块、甚至形成微塑料,长期存留在环境中。土壤中的塑料含量高了会降低土壤肥力,也会影响周围的动植物,动物误食没有办法消化,目前的科学研究也表示人体血液里已经能测出微塑料含量。”
刘华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中国出台限塑令后,各个领域都在行动,大家较为熟悉的可能是在生活垃圾方面,而农业领域也同样。“想要用可降解塑料来替代传统塑料,就是因为传统的农用地膜等塑料制品很少被回收。为了解决传统地膜的回收难题,目前我们看到许多地方的处理方法就是把用过的地膜在耕地过程中直接粉碎掉,然后掺进土里,这样是非常不可持续的。而期待使用可降解地膜来解决这一难题同样存在问题,必须首先确定当地使用场景是否满足降解条件。”
使用后地膜的回收一直是个难题,贾柊楠表示,现在采取的方法主要是人工结合机械回收,在土壤中翻出已经破碎的地膜再收集起来。
“如果当地生态环境比较脆弱、敏感,想对有破碎化地膜的土地做相应的修复,成本不可估量。”刘华对界面新闻表示,如果污染达到需要修复的程度,无论是常见的异位修复还是原位修复,其经济、时间等成本都不可忽视。而当地环境能不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也是一个问题。
“当然,如果污染没有达到严重程度,也许可以等时间推移来逐步降低污染影响,但污染程度到底有多大,这些信息目前尚不清楚。”刘华说。
使用可降解的材料,成本同样是需要考虑的因素。刘华表示,拿现在较为经济、推广量较大的可降解塑料聚乳酸(PLA)来说,依然要比传统的塑料制品贵好几倍,“在满足降解塑料使用的技术条件这一前提下,需要综合考虑材料成本、管理成本、环境成本等各种成本,才好做出较为科学的决策,简单的材料替代一定不是解决塑料问题的灵丹妙药。”
而如何让农民在使用地膜时能注意到回收问题,贾柊楠介绍道,目前国内一些地区在推行押金制试点,农民在购买地膜时需要缴纳一定的押金,秋收后限时清理地膜,退还押金,未及时清理户,由村委会使用押金清理。
不仅是东北地区,国内不同城市在“无废城市”试点时都提到了对于地膜的处理。
去年,广东发布了《广东省推进“无废城市”建设试点工作方案》,其中提到,推广应用全生物降解农膜或标准地膜,禁止生产、销售和使用厚度、强度及耐候性能等不符合国家强制性标准的地膜,试点并推广“谁生产、谁回收”的地膜生产者责任延伸制度。在威海市发布的“无废城市”建设中,也提到了探索建立以“谁使用谁交回、专业机构处置为主要模式的镇、村、个人、企业共同参入的废旧地膜回收利用体系。
4月26日,十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次会议表决通过青藏高原生态保护法,该法自2023年9月1日起施行。法律提出,国家加强青藏高原生态保护修复,坚持山水林田湖草沙冰一体化保护修复,实行自然恢复为主、自然恢复与人工修复相结合的系统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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